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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六章:葬入黄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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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电话再次响了,黎乔拿出来看到号码,有点意外。

    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顾美芳的声音,应该是她的母亲,声音苍老带着压抑不住的悲伤,“请问……你是黎乔吗?”

    黎点深吸了口气,“我是,你是哪位?”

    虽然号码是顾美芳的,打电话的人肯定不是顾美芳。

    “你能来看看美芳吗?”电话那头的人哀求,“她估计活不下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还没完全落下,已经嚎啕大哭。

    黎乔听顾妈妈说顾美芳活不了了,心急如焚,伸手打车,“阿姨,你们还在……”黎乔说出部队医院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不了,我们转到二院了。”顾妈妈真的很伤心,抽抽搭搭。

    黎乔顾不上再说话,直接挂电话,拦出租车。

    S市二院有着全市最好的血液科,顾家父母是抱着最后的希望,才连夜把顾美芳转院去二院。

    黎巧赶到二院,问了下护士,住院部在哪里,就直奔住院部去。

    医院不管什么时候人都是那么多,黎乔有点后悔没问清顾美芳在哪间病房,正想着一间间去找肯定不是个事,要不要到护士站问一下,手臂一下子被人抓住,“嫂子,你最好了,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,你总是给我意外的惊喜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个声音的,黎乔浑身一颤,真是怕什么来什么,她怎么会在这里遇上范琳琳。

    很显然,范琳琳还什么都不知道,要不然也不会亲热地拉着黎乔不松手,还亲热的喊着她嫂子。

    黎乔几次抽手,都没能够抽出来,最后,硬是被范琳琳拉着朝前。

    黎乔真不敢去张颖的病房,慌乱之中,找了个借口,“琳琳,我想先上个厕所。”

    范琳琳是大明星,生怕引来歌迷影迷的狂追,走到哪里都要戴着大大的墨镜,眼前也是这样,鼻梁上架着的墨镜,差不多遮住她半张脸。

    她把墨镜朝下拉了拉的,可怜兮兮的看着黎乔,“嫂子,我就站在这里等你哦。”

    黎乔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依赖和信任过,看着范琳琳无辜的脸,黎乔心头一软,“琳琳,等会儿我在病房外面等你好吗?”

    范莉莉虽然不明白黎乔为什么不肯跟她进病房,还是很尊重她的决定,用力点头,“嫂子,只要我知道你在身边,我就没那么害怕。”

    黎乔觉得有点不对,张颖也是才知道范琳琳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,怎么感觉范琳琳很怕她呢?

    “琳琳,我怎么感觉你那么怕你妈妈呢。”黎乔不喜欢拐弯抹角,直接开口问范琳琳。

    范琳琳眼神明显闪了下,“嫂子,我妈妈怎么会打我呢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一出,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,黎乔可没说张颖会打她。

    黎乔知道范琳琳没有说实话,只是她不愿意说,黎乔也不会去逼问她。

    范琳琳很紧张,走在她边上的黎乔也能感觉到,伸出手去拉范琳琳,惊讶的发现,范琳琳手冰凉不说,掌心还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。

    “琳琳,你真的没事吧?”黎乔担心的看着范琳琳。

    快要走到张颖的病房门口,范琳琳脚步明显慢下来,她转过脸看着黎乔,在她面前,到底没继续掩饰自己带着惊恐的情绪。

    “嫂子,其实真的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,我长大了,我妈妈再也不会因为心情不好而打我了。”范琳琳故作轻松的对黎乔说。

    黎乔惊讶道:“你妈妈小时候经常打你吗?”

    范琳琳耸耸肩,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,“也没有经常,只有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打我,其实真的还好啦,只要她不和爸爸吵架,她就会心情很好,对我也很好。”

    想到了什么,她低头看地,长长的睫毛挡住眼帘,也挡住她的情绪,这样深沉的范琳琳,黎乔还是第一次看到,心不由一软,“琳琳,没事了,我会在外面等你。”

    难怪她去看至今还认为是她亲生母亲的张颖,非要把她喊上,原来,小时候留下阴影了。

    范琳琳抬起眼睛看着黎乔,“嫂子,其实我妈妈对我很好的,真的只是和爸爸吵架她心情不好才会打我,除了这条疤,其他地方都还好。”

    范琳琳挽起衣袖给黎乔看,在左臂内侧有个很大的伤疤,从颜色来看已经是旧伤,张颖当时该是用多大的力气,拿什么东西打的,才会在范琳琳身上留下这么个狰狞的伤疤。

    怪不得范琳琳就算在演唱会上,不管是长裙还是晚礼服,左臂都会有衣袖,不是另类,而是为了遮住伤疤。

    黎乔边替她放下衣袖,边心疼道:“当时一定很疼吧?”

    范琳琳想了想,很认真的点头,“是很疼。”

    看黎乔替她难过,连忙补充,“嫂子,你不要替我难过了,妈妈还是很爱我的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说着话,已经到了张颖病房外。

    张颖住的病房自然是医院最好的,等到了那个楼层,四周一片安静,听不到一声人的喧哗。

    黎乔示意范琳琳进去,她就在门口等她。

    范琳琳才进病房,黎乔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,那个声音带着三分不确定,“黎……黎小姐?”

    黎乔转身,看到的是顾美芳的父亲。

    男人和女人不管是在为人还是处事,有着本质性的区别,昨天晚上乱成那样,顾美芳的父亲还是注意到了黎乔。

    黎乔来二院本就是看顾美芳,转身看到是顾爸爸,对他点头,“伯父,我是黎乔。”

    好巧,顾美芳所住的病房和张颖在同一个楼层,病房就斜对着。

    顾美芳是比较特殊的病人,按道理来说,感染艾滋病的人是要在特殊的病房里,架不住顾家有钱,还是应了那句话,有钱能使鬼推磨,医院更是如此。

    黎乔昨天晚上问过张奇,知道顾美芳抢救过来没什么大碍,怎么又会病危了呢?

    她相信张奇的医术,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意外。

    果然,当她问顾爸爸顾美芳的情况,他一声叹息,眼眶红了,这一辈子,他一直在忙着挣钱。

    现在,钱是挣到了,唯一的女儿却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,从昨天晚上到现在,他一直在反思,人这一辈子追求的到底是什么?

    等事情真的发生了,才会发现钱财如粪土,只有身边的亲人才是最重要的。

    当年,要不是他因为生气而对顾美芳不闻不问,也不允许顾母对顾美芳关系,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。

    顾美芳昨天晚上是抢救过来了,她的丈夫同样也活了过来。

    这婚是离定了,双方父母又一次大打出手。

    他们男女混合对打,正打得起劲,听到病房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,跑去推开门一看,顾美芳正骑在她丈夫身上,两只手死命掐住他的脖子。

    从车祸再到顾美芳掐脖子,她谋杀亲夫的意图太明显了。

    顾美芳伤口撕裂,虽然抢救了过来,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,顾家父母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女儿,当年要是对她多关心一点,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。

    顾家父母觉得女儿即将要离开人世,总是要让一些人来送送她,他们的亲朋于顾美芳来说感情不深,还不如通知一些她的朋友。

    翻来顾美芳的手机,他们居然只找到了黎乔这个一个号码。

    他们的女儿是多么孤独,顾家双亲抱头痛哭之后,由顾母打电话给黎乔。

    黎乔听顾父说着往事,说着对顾美芳的内疚,心里非常难受,顾父的这种内疚,是没有办法弥补。

    这种内疚将持续一辈子,直到他葬入黄土。

    黎乔在进顾美芳病房前,要求穿上消毒衣,戴上帽子和口罩。

    她轻轻推门进去,轻轻的走道顾美芳病床前,她脸上罩着氧气罩,眼睛看似闭着,却没完全合拢,留着一条眼缝。

    一边的监视人生命迹象的机器发出轻微的声音,这一切,落在黎乔耳朵里,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。

    她长这么大了,这是第一次直面即将来临的死亡,心里没有什么恐惧,反而想起了第一次看到顾美芳样子。

    那时她多么肆意飞扬,尽情挥洒着她美貌的青春,而现在呢?

    顾美芳像是感受到有人来看她,缓缓睁开眼,她的眼睛已经没什么力气,盯着黎乔看了很久才认出她,“黎……乔……”

    这两个字喊出来已经用了她全身力气。

    黎乔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眼红,不应该哭,可是,她就是控制不住,她是有常识的人,知道和艾滋病人握手是不会传染,俯身下去,握住顾美芳的手,“你一定要坚强!”

    顾美芳用很缓的速度摇摇头,“黎乔,没用的,我坚强不了了,我也活不了了,谢谢你还肯来看我!”

    黎乔吐出口气,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。

    不知道什么时候,顾家双亲已经站到黎乔身后,顾母已经承受不住,扑在丈夫怀里无声痛哭。

    黎乔拉着顾美芳的手,和她说了很多,有大学的那些美好记忆,有顾美芳曾经喜欢的那些明星的消息。

    顾美芳不知不觉缓缓闭上眼睛,脸上的表情格外安静,不带一丝幽怨狠毒。

    顾母早扑到顾美芳身上哭得不像个人样,顾父到底是男人,边抹眼泪边和黎乔道谢,“黎小姐,谢谢你,能够来看我们美芳最后一眼,也谢谢你让她走得很安心。”

    黎乔擦了擦眼角,笑得很勉强,她的笑,真的只是勾了下唇,做了个动作而已,“顾叔叔,好好照顾阿姨,我想这才是美芳最放心不下的。”

    世上最悲催之一事,就是晚年丧子,黎乔的心脏承受能力不行,不能再看到顾家双亲难过成那样,退出病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