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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5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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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无断绝9

    内殿,近些日最是繁碌的地方,碧儿与徐惠随侍在旁,李世民免去众人礼数,靠在若眉床边。

    曾经绝色女子,如今面色苍白如纸,李世民握住她纤瘦的手,杨若眉眼中却有泠泠清泪沾湿睫毛:“陛下,慕云……慕云她……”

    “放心,朕已将她收押在牢。”李世民见杨若眉如此虚弱,柔声安慰。

    若眉却勉力撑起身子,用力摇首,绵长墨丝飘盈在帝王指尖:“不,不,陛下,放过她,若眉求您放了慕云。”

    不止李世民,站在一边的承乾亦感讶然,不禁靠近两步,愁眉紧锁。

    殿内温适怡人的香暖气息缭烟袅袅,杨若眉的眼却似冰凌融化成流,蜿蜒而下的泪水,瞬间湿透眼眸:“陛下,慕云,她……她是我的女儿,我的亲生女儿啊。”

    修眉凝蹙成结,李世民心中仿被重重击打,再一次撕开往事的疮痕,若眉的女儿,亲生女儿——

    李元吉的女儿!

    难怪,难怪自己第一次见她,便感觉心底隐隐不安,她的眼神,总似有万千纠缠凝结在目光里。难怪,她一个弱女子,竟敢在后宫之中,对宠妃下此毒手!

    原来她的心中是恨,是恨在源源不绝的鼓动着她!

    杨若眉无力的靠在李世民肩头,发丝缠绕帝王手指,李世民目光漂游,竟有些茫从由心而生。

    承乾更加一惊非小,僵直的身子,仿佛被冻结在当地,脑中一片空白,一动也不能再动!

    他无乱如何也无法想到,慕云……竟会是杨若眉的女儿!

    “陛下,放过她好不好?放过她……”杨若眉一向温贤柔婉,端庄得体,从没有这般纵情的哭泣过,即使,是在初入皇宫、初得宠幸的时候,也未见过如此悲切的神情。

    李世民胸前衣襟湿了大片,轻轻抚慰着女子颤抖的伤悲,正欲言语,却见承乾夺步而上,眼里尽是不可置信的光泽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
    杨若眉见了,心中自然明白,慕云与承乾的种种,她亦曾常常听李世民提及,见到承乾如此憔悴的面容、失神的样子,亦可想见他心中的伤悲。

    “承乾,你也不要怪她好不好?都是我的错,是我的错!慕云……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!”泪水倾如泉涌,万般哽咽纠结在喉间,心里针扎一样疼痛!

    是她,叫女儿受尽了苦痛,是她,叫她这一生都毁在了深深仇恨中,不能自拔!

    都是她,都是她!

    杨若眉紧紧按住胸口,几欲破碎的感觉,令她全身不住的颤抖!

    “不,不……”承乾倏然大声吼道,高亢悲沉的声音,如滚天闷雷,轰然而下!

    慕云,她是为了她的仇恨,只是为了她的血海家仇!

    踉跄的步子,跌撞的退出内殿,心中狂乱,步伐亦是乱作一片,几次几欲摔倒!

    慕云,他竟对她说了那许多伤人的话,细细想来,曾经的每一次陪伴,那温柔呵怜的眼神,又岂是虚情假意能够假装的?

    自己太冲动、太冲动,即使,她曾是受了何人指使,但,怕也有太多有不得已隐藏在孤寂的心中。

    自己不曾明白,从不曾明白!

    从不曾!

    加快脚步,急奔向天牢方向,只有一个念头充满心底——

    对不起!慕云,对不起!

    李世民并未让侍卫跟着他,他知道,他该是去了天牢,眉心始终纠结在一起,这一切,究竟是谁的错?究竟是谁,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?

    拥着虚弱的杨若眉,轻轻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李恪站在一个角落,始终不语,清朗的目中,却无端遮覆淡淡黯然。

    背在身后的手,紧紧握住,心中风卷浪击!

    曾经的一幕,煞红眼底。

    母妃,你病重之时,可有人如此温暖你冰冷的手!

    一缕香魂无断绝10

    这条路,并不遥远,却好像奔过了万水千山、绝境天涯。

    天色愈发阴郁,被浓云吞噬了清灿明亮的天地,熠熠红日,顿然失色,只余一抹残红在天幕浮流。

    承乾飞疾的步伐,奔到天牢门口,却正撞见牢头慌张奔出,一头撞在承乾胸口,抬眸一见,惶然跪地:“太子殿下。”

    承乾匆急望他一眼:“何事慌张?”

    牢头深深垂首,诺诺不言。

    承乾心里一紧,观他神色怵然,修眉立时纠蹙,胸中更顿有如波涛翻卷,敲击在心口,牢头慌慌不知措的神情、闪躲的眼神、颤抖的身子,无不如万千尖刀,割破承乾的眼眸。

    抬脚重重踢在牢头肩上,拔步而去,闷湿的晦气,裹夹着淡淡血腥的味道,慕然扑涌入口鼻喉间。

    暗黑的牢房,几点灰淡的火光,牢门外倏然风雨急骤,风声灌入牢中,犹自播散着诡异的气息。

    承乾一步步走下高高阶台,沉缓的步伐,惊异的眼光,仿佛这黑牢中的一切,皆是梦中地府的情形,他重重握紧双拳,掌心刺痛的疼,才令他觉得这是真实!

    浓稠的黑暗中,一抹清白丽影,玉体横陈在冷硬的石砖上,如墨长丝,如夜间独秀的黑色夜莲,清艳绽放在秽涩不堪的牢室中!

    不,不会的……不会的!

    承乾急奔向牢门,撕扯般的喊声,震颤牢屋:“开门!打开门!”

    牢头忙不迭的跑过来,啷当作响的声音,敲击在铁牢冰冷的门柱上,更下下敲击在承乾心里。

    不会的,不会的!

    近乎崩溃的推开牢头,跪倒在牢门之中,绵长如墨的柔丝,曾是自己多么钟情的一束,如今,它静静的散落在地,遮掩女子苍白面容。

    颤抖的手,缓缓撩开轻柔墨发,清净秀致的容颜,睫影如华,令夜色黯然的美睫、令星辰羞愧的秀眸,如今紧紧的闭着,娴静的唇,唯余一点红润,而唇边却是妖冶如花的蜿蜒红色,淌过凝白雪颈、流过素色衣襟。

    “慕云……”承乾终是紧紧的抱起女子沉静的身子,余温沁入在胸口,莫名滚烫:“快,请御医,请御医!”

    牢头始终跪着未敢起身,吞吐道:“太子,此女子已然气绝,小人已经……”

    “请御医!”

    “是,是……”撕裂心肺的滔滔嘶喊,令牢头身子颤抖如剧,慌张的去了。

    女子依旧安静的躺在怀中,冰凉彻骨的纤指,紧紧握着什么,承乾想要用力掰开她的手指,她却握得那样紧、那样紧!

    他不忍用力,却更不忍见可能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,再也不见,终究心头纠痛,猛力掰开慕云手指,一晶莹物件铛铛落地,承乾颤抖的拾起,眼底却倾泻更是汹涌的水浪,淹没英眸。

    “慕云……”心脉剧颤,铺天盖地的疼痛,肆无忌惮的入侵四肢百骸!

    骨节仿佛都要生生裂开,仰天怒吼。

    悲怆的声音,穿透风雨,直上云天,风愈加猛烈、雨越发狂躁。

    承乾将头深深埋在慕云颈侧,泪水混着慕云微凝的血色,滚滚而下……

    心,仿佛被撕开!

    他第一次赏赐给她的珍珠花饰,她至死都攥在手中。

    可是自己呢?是怎样伤了她的心!

    慕云,为什么,你不等我?为什么,连一句对不起,都让我来不急说?

    徒然凄厉的悲鸣,如雨落断了心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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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下章开始新章节《画墨如霜风月浓》

    第36卷

    画墨如霜风月浓1

    暴雨滂沱,风啸如吼,入夏以来最是猛烈的一场大雨,万千雨柱、烈烈风鸣,洗涤着煌煌宫阁如死一般的沉闷。

    殿外,雨势壮观,冷风携雨扑入到殿中来,狂卷的阴风,破开紧闭的窗门,雷电交加、殿外一片银雨成雾。

    徐惠将窗重新关好,冷雨溅在面颊上,令人寒战。

    殿内烛火辉煌,与殿外的冷气全然不配。

    李世民凝眉坐在雕龙金椅上,手中持着慕云横死牢中的奏疏,徐惠缓缓走到他身边,为他蓄满茶水,水晕晕开翠色青叶:“陛下,天色晚了,今日事情繁多,您早些歇下吧。”

    李世民将奏疏递给徐惠,眉心沟壑深深:“朕怀疑,慕云是被谋杀。”

    徐惠一惊,望着李世民递过来的奏疏,却并未接过,只是疑问道:“陛下何以这样认为?”

    李世民凝望着她,劲眉微微一弯,深眸沁一丝笑意:“你一看便知。”

    徐惠低眸,缓缓垂首:“妾,不敢。”

    李世民走上两步,目光如清绵的雨水:“朕叫你看的,有何不敢?”

    温热气息流泻而下,熏在徐惠脸际,只觉微微烧热,只是默然垂首,不语。

    殿内轻袅的烛光,熠熠明黄,女子娇羞面容,红若流霞,李世民低笑一声,随即敛尽,只余一抹郑重在眸心里:“不看也罢,只是,慕云一事,要如何与若眉说起?”

    徐惠望着他英毅的侧脸,挺俊入鬓的修眉,烛光摇曳在深深眸底,情意交缠、万缕千丝,仿有无数过往纠结眼底。

    想那不堪回首的曾经,定是他此生都不愿再忆起的往事,可这一次,种种的种种,儒哥哥、慕云,却又都牵连着往昔的一点一滴,甚至……还包括杨夫人,都会令往事轻易刺痛心怀。

    徐惠轻声一叹,纤手不禁抚上帝王肩臂:“陛下,诚则明矣,明则诚矣。(1)只要陛下心意诚恳,杨夫人也定会明知道理。”

    李世民缓缓低眸,迎上徐惠清澈目光,殿外狂雨急骤、劲风呼啸,然而眼前女子却如静静湖心,不惊微澜,轻轻握住她抚在肩头的手,慨然道:“但愿如此。”

    雨,已下作了浓浓水雾,整整落了一夜。

    孤冷的东宫,一片惨淡销凝。

    承乾大敞窗门,跌坐在桌案旁,任谁也不敢靠近。

    骤雨侵袭,寒风吹灌,殿内灯火不明。

    慕云,我曾说过,你是慰我心事的解语花、舒我心怀的清凉风。

    花可解语、风可留情。

    可是慕云,你又可知道,你在我心中,远胜过娇花、远比过清风!

    但是我——

    我亲手毁掉了这一切,折断了花枝、断送了清风,而如今,如死一般的锥心之痛,也唯有这般承受!

    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?我不配拥有你!

    失去你,我罪有应得,罪有应得!

    上苍,你果然如此公平!

    炙心的烈酒麻木心脉、穿透柔肠!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(1)诚则明矣,明则诚矣:出自《中庸》:内心真诚就会明晓道理,明晓道理便会内心真诚。

    画墨如霜风月浓2

    烈烈狂雨,一夜如浪。

    翻江倒海的雨浪卷起泥沙埃尘。

    树蔓在冷雨劲风中狂摇,冰冷的雨柱,摧破年久失修的窗阁,落花坠了满地,落在浪卷一样的雨水中,随波逐流、凭风吹散。

    素白流长的锦袍,与风而舞、冷雨湿透衣帛、舞乱长发!

    一步一步踏着水浪,冰冷的雨水自脚底传到心间。

    男子仰天而望——

    母妃,怎么恪儿不在,这曾经庄雅贵华的仙淑阁、竟会在这冷夜风雨中摇摇欲坠?

    恪儿不在,怎么这里竟会荒凉得草木凋败、花飘叶残?

    母妃,你一定很冷,是不是?

    是不是?

    握紧双拳,修逸的眉目,风削雨作!

    身后一纸薄伞撑起,须臾便残破在猛烈的狂风中:“殿下,快回吧,您这样下去,会生病的。”

    李恪幽眸一侧,眸光凝着雨光生寒,却咬唇不语。

    “殿下,杨妃娘娘在天之灵,也不会想看见殿下这样伤心。”身后侍人轻声劝慰。

    李恪眉心紧拧,心尖处刺入尖锐的疼痛!

    冷雨自天顶倾泻而下,顺着隽秀坚挺的脸廓顺流成河。

    膝下倏然一软,跪倒在风雨中荒芜冷落的水浪中:“母妃,恪儿回来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