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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56.第六百五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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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</strong>蜀王起初并不甚在意天师道。老人家忙着呢, 区区几个道士没放在眼里。这回可不一样了。他那么着急调大军去磨盘山剿匪, 不就是为了方雄早年在京城抄家弄走的那些钱?好大一块肥羊肉竟落在狗嘴里。俗话说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, 蜀王遂不肯再放过天师道了。举国清剿,并以重金悬赏。此事本是世子管的。世子终究年轻, 蜀王遂下旨命重臣裘良一道办理。裘良在京城当过多年五城兵马司指挥使, 最熟悉贼路不过。

    因贾琮司徒岑两个说了半日的那个机这个机, 蜀王不免好奇, 命他二人细说。贾琮道:“机就是机器。留声机就是能留住声音的机器,洗衣机就是能洗衣服的机器。”

    蜀王道:“留声机孤王倒是有。洗衣机是何物?”

    司徒岑笑道:“洗衣机我也有。横竖父王用不上,就没献上来。”蜀王好奇,命他拿来瞧瞧。司徒岑便打发人回府取去了。

    一时东西取来, 众人围着看。裘良此时已赶来了蜀王府, 抓着胡须瞧了半日, 道:“也算不得精巧。”蜀王乃喊人去营造局叫两个工匠过来。

    贾琮道:“委实不复杂, 就是脚踩踏板带动叶片来模拟手洗衣服。然而洗衣裳的都是女子, 女子手臂力气弱,用脚踩能省力许多,且省时。自然不可能有手洗那么干净。”

    世子道:“既洗不干净, 有何用?”

    贾琮道:“没说洗不干净, 只不如手洗干净罢了。如今岭南有了皂粉厂,将皂粉泡水丢进来,一次能洗许多衣裳。又不是人人都要穿得特别干净。寻常贩夫走卒,衣裳也就随便洗洗算了。有了此物,许多女子洗衣裳的功夫便省下来了。”

    裘良道:“女子有了闲工夫也不过是闲着罢了,与民生没多大用处。”

    贾琮司徒岑同时说:“岂能没用处!”贾琮看了司徒岑一眼,“我嘴快,我说。”司徒岑比划了个“请”的姿势。贾琮道,“富贵人家的女子闲着自然无事,而天底下富贵人家才几户?每户又有几个主子?寻常人家的女子若得了闲——别的不说,做些小活养生计总是好的。莫小看那点子小活计,天下这么多女子加在一块儿可了不得。这个叫做解放生产力。”

    司徒岑在旁悠悠的说:“生产力这种词儿我知道就行了,不必同他们几个老家伙说。说了他们也听不懂。”言罢就往世子身后躲。裘良瞪了他一眼,司徒岑咧嘴而笑。

    贾琮特跑去司徒岑身旁伸了个巴掌与他击掌:“我理解!”

    世子瞧着他二人好笑,拍拍司徒岑的后脖子:“都成亲了,还跟小孩子似的。”

    司徒岑忙跑上前给裘良作了个揖:“裘大人恕罪,小的不该张嘴就说实话,该打、该打。”四周服侍的人都笑起来。

    偏这会子传的两个工匠来了。二人细看了这洗衣机会子,都说:“这个做起来极容易的。”

    贾琮道:“有了样式,仿造自然容易。难就难在怎么想出第一个来。”

    蜀王问道:“你才说的能在山上与山外通话之手机对讲机,又是何物?”

    贾琮愁眉道:“王爷,那个晚生当真说不明白。这里头有电子学电磁学等许多专业知识,不像这洗衣机,都是机械。横竖晚生敢说天师道做不出来就是。”乃思忖片刻,“晚生有个小故事,说与王爷与各位大人听听?”司徒岑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蜀王含笑道: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贾琮道:“西洋有个人叫哥伦布,约莫已死了两百六七十年了吧。就是此人驾船出海到了美洲,发现新航线,才有了后头西洋人上两个美洲杀人越货抢地盘之热闹事。有人说闲话道,外洋之地本就在那儿,哥先生不过是去逛了一回罢了,谁都做得到。哥先生乃拿起盘中一个熟鸡蛋问席上众人,谁可立起此物来。满席才子都试了一回,皆不成,都问哥先生他可会。哥先生拿起鸡蛋在案头敲了下,敲碎了鸡蛋头上的一小块蛋壳,遂立起鸡蛋来。众人都说,既能敲破鸡蛋,谁都做得到。哥先生道,不错,只是没人去做罢了。”

    乃顿了顿,看着那二位工匠:“你们说这个洗衣机做起来容易,可第一个做出来却不容易。那人须得想着如何替内宅妇人省力气,才会去琢磨研制此物。”又看着裘良,“不论替内宅妇人省力气、还是替战场上的兵卒省力气、还是替寻常贩夫走卒省力气。让百姓们有多余的闲工夫做点子别的事,就叫做解放生产力。说白了,如今我朝正在扩张,最需要人力不过。既然人口基数只得这么多,没法子骤然生出许多人口、纵生出来也不可能霎时养大,唯有用机械为助力,使最少的人能做最多的事。事实上相当于是增加了人力。”他指着洗衣机,“这些东西做出来不难,难的是得有人去做。”

    司徒岑道:“父王,儿子想设个发明奖,如同京中建安公主那般。做出实用省力气工具的,不论是替男人省力气替女人省力气,都重重有赏。”

    贾琮眼巴巴望着蜀王:“自古巴蜀多人才。蜀国这么大,断乎少不了巧匠。”

    蜀王看了他二人几眼,挥手道:“罢了,你二人做去便是。”

    贾琮不禁笑开了眉眼,拍手道:“我朝之人本来聪明,如此用不了百年,何愁比不过西洋?”

    司徒岑道:“百年?他们那仗还不定打多久呢。我回来时有两国才刚休战又开战了,说是普鲁士的刺客行刺了奥地利皇子。还有法兰西国大将死与英吉利国兵卒之手。这两国本为死敌,一下子愈发不死不休了。”

    贾琮摊手道:“那就没办法了,让他们慢慢的打吧。这种多败俱伤的混战最损人口。咱们快些把理工科追上去,多快好省建设大天.朝。”蜀王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一时众人散了,裘良邀贾琮过府叙旧。贾琮想想这回只刚来成都时过去打了个招呼,委实不曾同老头好生说说话儿,便应了。乃就与裘良坐在蜀王府门口候着,打发了个人回去向媳妇请示。那小子快马去快马回,道:“三奶奶说了,横竖她并没预备三爷的晚饭,爱上哪儿上哪儿。”贾琮做个鬼脸,同裘良走了。

    到了裘府,裘良设下酒宴,与贾琮对面而坐。吃了两杯酒,裘良问道:“贾先生,我看你这次回来,与三殿下甚是交好?”

    贾琮点头道:“他走了一趟西洋。虽然没看到我哄他过去的重点,也算与我有许多共同语言。”

    裘良忙问:“你哄他过去是做什么的?”

    “一则开阔他的视野,让他看到西洋人是怎么经营殖民地的;二则想让他发现西洋人何等在意理工科,方能做出那么好的火器。好在他现在已知道理工科之重要了。”贾琮叹道,“我朝重儒学的日子实在太长了。朝廷哪里用得着那么多士人!偏唯有士人可做官。不把这个打破,等西洋人的内战打完了,又得赶到我们前头去。我实在是怕白忙一场。”

    裘良虽并未全懂,也明白大略。又思忖片刻道:“琮儿,我就直言不讳了。天下诸王,你究竟看好哪一个?”

    贾琮笑道:“我做得还不明显么?不论哪一个都行啊。横竖到我孙子那辈天下都不大可能一统的。我要的是将百姓散去外洋占地盘,打内战则必然折损人口——您老看西洋人!”

    裘良点头道:“三殿下也是这么说。我只与你确认一下罢了。也好。故此……他当真是无意世子之位了?”

    贾琮道:“阿岑的眼界已经不同。他如有一日想弄个王爷当当,可以去外洋的。世子借他点子兵就是,大不了我替他做军师。”

    裘良长出了一口气,道:“其实这些我都知道。不过是听你说了一回,更安生罢了。”

    贾琮笑道:“您老也太谨慎了些。何苦来,日日为着这些事提心吊胆。先义忠亲王那事不会再有了。毕竟现在逃跑太方便了。”

    裘良不禁拍案:“说的也是。”遂举起酒盅来一饮而尽,慨然道,“放下心中大石。”贾琮呵呵直笑。二人吃了会子酒菜,裘良又问,“天师道,你看该当如何对付?”

    贾琮道:“恕我直言。唯有打草惊蛇、守株待兔了,别的法子未必管用。”乃解释道,“这玩意可是太.祖爷都没法子对付的,藏匿极深。先大张旗鼓的闹起来,让全天下都知道蜀国在剿天师道。再等着他们的叛徒送名录来。人多则必杂,杂则必有叛徒。他们纵有百万信徒,只要能出一个要紧的叛徒就足够颠覆了。这就是隐秘组织的坏处。”

    裘良道:“太.祖爷未曾剿灭的,未必我剿不了。”

    贾琮笑举起酒盅来:“借您吉言!”

    裘良瞧了他一眼:“你不是也是道家的?”

    贾琮摆手道:“我们道家清净修真,从来不逼着信徒给捐税,莫把他们与我们道家混为一谈。”又哼道,“收捐税则必扯入银钱。日日惦记着孔方兄,他们能有什么心思修道?这个威胁朝廷的天师道同我们道家真正的天师道并不是一回事,贫道只当是清理门户了。”

    裘良道:“我知你意了。既这么着,你过来帮我可好?”

    贾琮一愣:“我?我哪里会?”

    裘良捻着胡须道:“这么大的人了,不会只管学便是。”贾琮抽了抽嘴角。

    而后贾琮便不再日日同司徒岑混了。司徒岑忙着整顿吏治,世子、裘良、贾琮三个张罗剿灭天师道。

    忙了小半个月,这日贾琮回到马行,有个小子迎上来说:“三爷,有位爷等了你许久。”乃给了他一张帖子。

    贾琮见之眼神一亮,喜得险些跳起来:“人呢?”

    小子道:“三奶奶看了帖子,命小的引他去了算盘阁。”

    贾琮忙赶到算盘阁,见此人五十多岁,虽穿着寻常脚夫的衣裳,却无端显出几分仙风道骨来。乃上前打了个稽首。那人见了也打了个稽首,道:“贫道乃是天师道中人。”

    贾琮面色一冷,耸肩道:“道长够有胆子的,分明知道我日日在裘良衙门摇旗呐喊呢。”

    那道士微微一笑:“听说贾道友乃是良善之人,贫道想着,这里头可是有什么误会。”

    贾琮道:“没有。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。”

    道士道:“既皆为道门,何苦来同室操戈?”

    贾琮道:“我是道门,你们不是。我自己钻研奇工巧技赚钱,你们收信徒的钱。这是我同你们的根本不同之处。”

    道士道:“果然是误会。说来也巧,贫道可巧也爱钻研奇工巧技。再有,天师道并未强收信徒银钱……”

    贾琮打断道:“请问道长:任何一个天师道信徒忽然不愿意信天师道了,可不可以随时离开?不论他是什么身份。”

    道士怔了片刻:“自然不能。”

    “我再问你,一个孩子,父母兄弟亲眷都是天师道子弟,他自己不愿意信天师道,他的父母兄弟亲眷会不会待他如初?”

    “自然不会。”

    “却又来!”贾琮摊手道,“这叫做不信教自由。我们道家简而言之就是,你爱信不信,不要打扰我。反之,我也不打扰你。这位道长,恕贫道不能喊你一声‘道兄’。我们不是一路人。”

    道士冷笑拱手:“告辞。”

    贾琮挥手:“不送!”

    道士拿起脚来就走。贾琮心中暗数:一,二,三!道士转身回来了,依然冷笑道:“贾先生与裘大人只怕要徒劳一场。”

    贾琮微笑:“非也,我们必能剿灭天师道。一如剿灭弥勒教。”

    道士面色一变:“弥勒教显见是出了叛徒。”

    贾琮哈哈大笑:“我明儿就去劝王爷把赏金翻一倍,倘若下个月还没有人来告密就再翻一倍。道长,我比你知道人心。相信我,重赏之下必有叛徒,万古不变。”乃从案头随手拿起一块寿山石的镇纸交到他手中,“道长不如同我打个赌,赌王爷出到多少钱时那位叛徒能现身。”

    道士咬牙道:“倘若有那一人,他必有命拿钱没命享!”

    贾琮微笑道:“放心吧,我们会保护好他的。世界这么大,西洋南洋东瀛北美,他想去哪里都可以。”